人民幣要走向國際化，必須忍受不存在的虛假貿易，是中國的金融監管當局所預期和眾多經濟學家公認的事實。然而本報從相關渠道獲悉，2010年6-11月半年內達到3400億元人民幣的跨境貿易結算數據，還是讓作為人民幣離岸交易中心所在地的香港金融管理局（以下簡稱香港金管局）產生了擔憂。

2010年12月23日，一封由香港金管局下發的警告信傳到了在港的各家銀行手中，記者了解到，在這封信內，金管局將對在特別行政區使用人民幣的相關規定進行技術調整，而各家銀行必須加大力度，防止企業偽造貿易文件以獲得人民幣額度，同時還要特別關注新客戶提出的大額交易要求以及關聯實體之間的交易。

就在同一日，香港金管局網站也刊登了總裁陳德霖對香港人民幣業務的最新介紹。陳德霖具體闡述了金管局與中國央行商討決定后對人民幣跨境貿易結算機制進行調整的措施，包括在港參加人民幣結算的銀行首先得利用在貿易結算項下向客戶收購的人民幣，來滿足客戶購買人民幣的需求，不足的凈額才可通過清算行到上海外匯交易中心購買人民幣。其次，參加行只可為客戶三個月內需要進行貿易支付給內地的交易，通過清算行到上海購買人民幣。

“由于人民幣在內地的資本項下是嚴格管制的，它和香港之間產生的利率和匯率雙重差異，造成中外貿易商甚至清算行在香港和內地之間進行的人民幣套利行為無法避免。”1月13日，興業銀行首席經濟學家魯政委(博客)在電話中這樣向《華夏時報》記者表示。

虛實難辨的貿易

“一張偽造的貿易單據，就可以讓數千萬甚至數億元的人民幣從內地的各個省份流到香港，在香港的出口商從我們這里接受人民幣付款，然后以更具吸引力的離岸匯率將其兌換成美元。”1月11日，上海一家貿易公司不愿透露姓名的財務經理對本報記者如是說。

“就像通過淘寶網購買東西。”這位財務經理如是描述虛假貿易的過程：銷售方先把錢打到購買方的賬上，然后通過不存在的購買行為完成交易，資金再從購買方的賬戶通過支付寶轉到銷售方一端。只不過，在人民幣跨境貿易結算中，銷售方在香港、購買方在內地，但是由于人民幣在香港利率更低、匯率也更低，將其兌換成美元相比于內地可以兌換更多，這其中存在2%-3%的利差。對于雙方甚至交易平臺的結算行來說，都有利可圖，就會有機構去做虛假交易。

盡管在接受本報記者采訪時，魯政委并不愿意對3400億資金中到底有多少比例是不存在的虛假貿易作測評，但是他也表示，從國際來說，全球的外匯交易中有99%是沒有真實交易背景的，只有1%有真實的貿易記錄；而在人民幣升值的背景下，所有人都有足夠的動力去購買人民幣，這種情況無法避免。當然，如果人民幣真的一點都不存在套利空間，不升值，那么人民幣也就無法真正成為國際貨幣，這一點無論對于金融監管當局還是經濟學家而言，都是心知肚明的。不過人民幣在香港套利必須在可控的范圍之內，不能純粹為了獲利而獲利。

1月12日，匯豐（中國）首席經濟學家屈宏斌在其環球經濟展望的年會上接受本報記者采訪時稱，對于人民幣跨境貿易結算中出現的套利行為是正常的，而且也不會影響人民幣跨境貿易的進程。他還樂觀預計，人民幣跨境貿易將會以驚人的速度發展，在未來五年內，中國有望三分之一以上的進出口貿易用人民幣結算，以后每年將會有接近2萬億以上的貿易總量用人民幣結算，人民幣在未來五年會成為全球貿易的三大貨幣。

上海一家參與跨境人民幣貿易結算的大型商業銀行負責人也表示，全國有67359家企業獲得試點資格，未來還有進一步擴大的趨勢，而要想保證每一家都老老實實做實物貿易往來，這是不可能的。

本報記者也了解到，人民幣套利最大的誘惑就在于利率。以貸款為例，在香港貸港幣，利率是1%-2%，最高不超過2%，而在國內貸人民幣，利率最少是5%。這中間就有3％的套利空間。如果在香港用多貸港幣換成人民幣，只需提供貿易單據，顯示需付給內地人民幣的需求，就可以做人民幣貿易融資結算，這就意味著可以用1%-2%的利率借人民幣，非常劃算。

此外，由于香港和內地的人民幣匯率存在差異，也為人民幣套利帶來空間。以1月13日的匯率為例，內地美元兌人民幣的中間價是1：6.5997，而在香港則是1：6.5861，兩地的匯率相差0.0136，也就是1.36%的匯差。在香港以658萬人民幣兌換100萬美元，則在內地可以兌換659萬元，中間價差超過1萬元，而且因為限制較為寬松，香港離岸市場與內地市場美元兌人民幣通常存在溢價，溢價水平與香港人民幣緊缺程度成正比。

金管局堵漏

1月7日，渣打銀行亞洲區市場主管彭達賢接受外媒采訪時也承認，國際投資者對人民幣的狂熱需求，壓低了香港市場人民幣的利率，從而讓企業產生了使用人民幣進行貿易或融資的動機。連外國出口商都看到，與中國內地相比，人民幣對美元匯率在香港存在溢價，他們在香港市場需要人民幣。

而誠如魯政委所說，對于人民幣在香港作為離岸貨幣，因為套利沖動產生的虛假貿易，需辯證地看。雖然中國央行和香港金管局首先希望這3400億的跨境貿易額是真實交易，然而只要虛假交易的風險是在可控的范圍內，人民幣套利在香港不會一發不可收拾，那么有一點虛假交易會助推人民幣更快地成為國際貨幣。

但是在事實上，人民幣套利空間導致的虛假貿易正在香港肆意生長。

2010年11月，作為香港人民幣清算行的中銀香港突然對外宣布，用于人民幣跨境貿易結算的額度用完。但是在2010年前十個月，中銀香港的人民幣額度只用了20個億，而在10月份的前兩周，一下子暴漲到60個億。

在香港，根據香港金管局公布的數據顯示，截至去年11月底，香港的人民幣存款總額達2796億元，比10月底和2009年底分別增加625億元（或29%）和2169億元（或246%）。僅僅一個月，香港的人民幣就增加了625億，如果按照這樣的增長速度，不到兩年，在港的人民幣存款就將達到1萬億元人民幣。

“人民幣跨境貿易和人民幣國際化必須循序漸進，如此大躍進似的增長必然是中國金融監管部門所不愿意看到的。”一位市場人士如是分析。

正因為如此，陳德霖12月23日也表示，為保持香港人民幣供應的穩定，金管局會利用與人民銀行的貨幣互換安排，提供200億元人民幣，作為一個常設的資金池，為跨境貿易結算和支付提供人民幣資金，而且這個資金池可以應付企業的需求。盡管陳德霖并未明確暗示，但是在另外一條措施中，陳德霖稱由于人民幣可兌換性目前仍然受限制，金管局要求參加行的人民幣長倉或短倉，不可超過其人民幣資產或負債的10%，抑制企業以及銀行投機套利需求的決心顯露無遺。